在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,我有些动摇,老爷子是有些犟,但该不该把他叫做“老头儿”?因为看起来他比我身板子还要硬。学生请他去看一个片子,他说,这个片子有什么好看的,浪费我青春!学生就笑,周老师,你还有青春呀!“我没觉得我现在老啊!”周传基说。
另外,他唾沫横飞地讲了两个小时后,我有些求饶地,周老师,您要不要休息下?周先生跟蹦脆豆儿似的,很干脆地说,不要!我都快哭了。又电光火花地聊过了一个多小时,我又问,周老师您要不要吃晚饭?他又很干脆地说,不吃!这下我真的哭了。
后来,我听周先生的学生说,周老师要坐飞机去美国跟女儿过圣诞节。他是蹦蹦跳跳着去机场的。
说周老师老,是永远不对的。
在老头子的队伍里,他可以很得意,他是当中网上发贴数最多,字节数最多的人,打字比女秘书都快。骂架比谁叫得都凶。一次他在网上叫骂了一个礼拜,“骗子!”“太贱!”终于让那些互骂脏话的小毛头们噤了声,无敌了。“最后总是我赢的!不管他们多不讲理,我都能制服他们。”他的美国大夫告诉他,制服网上乱骂街的家伙们可以防止他得“老年痴呆症。”
说周老师不对,那是永远错误的。
一次在学校里和同学争论康德,对方说,主观意识决定客观存在。周传基急了,一拳打过去,正中对方鼻子上。训导处把他叫过去,他不服,我就是没打!主任说,周同学,你怎么不说实话?他说,主观意识决定存在,我主观意识觉得我不存在,我不可能打他。训导处长气得笑了。
金庸小说里的老顽童周伯通幸亏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,如果让1925年生的周老头遇到了,老顽童哪里是他的对手?
小偷跑到周先生的屋子里,也要被气得背过气去,呦,来晚了,这分明是一间已被扫荡过的房子。周先生的屋子可不是一般的乱,他在乱糟糟的屋子里照样生活的悠然自得,有滋有味。
有一天睡不好,老伴说,数绵羊吧。老头子说,干嘛数绵羊,我数我的女朋友!老伴“气得要死”,可老头子才数到第25个,就睡过去了!
Z :周传基
W:吴虹飞
W:我们从陈凯歌的《黄土地》开始谈起,它的艺术上的突破在哪里?缺陷在哪里?
Z:凯歌给我说,陕北放羊的,那个山歌唱得,一传能传十几里。可是《黄土地》里的翠巧唱得可没有传十几里啊,我听见她的声音都在话筒前。我说你的声音在哪。他说山背后,我说山背后传来的声音不是这样的——这个空间没有了,声音就变成扁平的了。你说这叫什么东西?就毁了!从“文化大革命”传下来最坏的习惯,八个样板戏,搞后期配音——在录棚里面录的,干干净净,而现实生活中的声音有回响的。中国电影的声音到现在没有恢复原状。后期配音在国外让别人笑掉大牙。
《黄土地》可惜就可惜在声音上。我特别喜欢“腰鼓”那段,喜欢极了。前面的腰鼓最后是一条斜线,地平线上的一条斜线,他们腰鼓队,陕北的农民穿的黑衣服,就一条黑线,从地平线上出现,一直压过来。那天晚上,张艺谋、凯歌、何群,他们三个在我家,聊天时聊的那个。他们发现了,这就是我们中国人的特点,你别看我们平常冷的像暖水瓶似的,外面是冷冰冰的,脸上是没表情的。到时候你看好了,我记得这条线充分说明了这点。可是这条线过来的时候,往前越来越靠近的时候,声音没有变,后期录音。哎呀,简直是太可惜了。
你应该听见这个声音,你应该看见这个声音。只有德国的表现主义是例外,他认为社会和现实生活的声音是丑恶的,是曲扭的,那么故意把声音弄成是平面的,故意把视觉上的透视感弄成是反透视的。
W:你认为张艺谋不适合做导演,专注做摄影师会更拔尖?
Z:我认为,一般来说,摄影师不适合于当导演,因为摄影师的思维方式是局部的,我这里拍一个镜头,每个导演不同的风格,摄影师全部能作到,每一个镜头给你拍的非常好,但是作为整个结构来说的话,那是导演的事。摄影师当导演一般都是不成功的。另外还是认为如果他当摄影师的话,他更能发挥自己的才能——当然我没法用事实证明了。
W:像张艺谋一些片子的市场运做,可不可以认为在市场上成功了?
Z:娱乐大片如《泰坦尼克号》,水怎么进来的,船怎么沉的,真实的不得了。你想我们拍船沉了,一桶水一桶水往镜头里泼,那叫什么呀?
我们过去在培养学生的时候,没有娱乐片的概念,关于娱乐片的知识不够,也没有给他们灌输过娱乐片。过去中国电影主要是生产的问题,不在于票房赢利不赢利的问题。如果票房重要的话,《黄土地》根本出不来。
娱乐片难拍,艺术片好拍。艺术片只要你有思想,掌握一定的表现手段,你就能把你的思想表现出来。可是娱乐片是要迎合所有的观众,非常功利。我给学生看几部好莱坞影片,让他把和剧情有关的东西挑出来,跟剧情有关的只有六分钟,其他的都是看的、玩的、汽车追的、火车追的、翻车的、跟剧情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李安的《藏龙卧虎》,张艺谋拍不出来,他绝对没有李安的娱乐片的功力。《饮食男女》前十分钟,我是当教材用的。别人一看,那我可拍不出来,张艺谋那个娱乐片,谁拍不出来啊?但李安拍不出什么好的艺术片来,张艺谋能拍出好的艺术片来。
还是鲁迅那句话,又想当婊子,有想立贞洁牌坊。你去拍娱乐片,又想立个贞节牌坊,两头都不讨好。你干脆就拍个大家都觉得好看的,既壮观,又妖艳。
如果你是追求艺术的,不要去搞娱乐片,除非你是一个明白人。像张艺谋拍那个《十面埋伏》什么东西吧?普通片子就拍出来了。只要多花点钱,用不着什么大片。瞎花钱,钱花的都不是地方。
法国是明白人。七十年代的时候,法国政府觉得故事片里面床上镜头太多了,又不能禁止,因为这违反宪法。政府就采取了一个措施,凡是出现这种镜头的,一律加税。结果法国导演工会提出抗议,说你这样是扼杀了电影艺术,你知道不知道我们这些导演拍五部这样乱七八糟的片子,攒下钱来拍一部艺术片,你现在把这种乱七八糟的片子一加税我们挣不了钱了,我们也没钱拍那个艺术片了,艺术片是要赔的。可以看出来,人家的头脑清醒,婊子是婊子,贞节牌坊是贞节牌坊。我们就不是,我们全都混到一块了,我们叫雅俗共赏。
W:那您觉得雅俗共赏在中国目前是不能实现的,对吗?
Z:没有雅俗共赏这个说法,雅就是雅,俗就是俗。好莱坞的一些导演,其实他们是艺术家,只是好莱坞不是搞艺术的,是搞工艺品的。张艺谋、陈凯歌又弄不清楚这个,我就说何苦呢。你们这两个人也算是功成名就了,还在搞这些东西干什么?不是在砸自己牌子吗?还不如干脆退休,到电影学院去,教书去!省得最后越拍越臭,到最后就没人,就是挨骂。
W:为什么您认为真正的第五代,到田壮壮的《盗马贼》其实已经结束,之后他们各行各路?事实是,张艺谋和陈凯歌近年来都转到了娱乐片的怀抱,《黄土地》只成为了一个特殊的个案。
Z:你像《黄土地》,包括最后一场,都是在寻找吧,中国怎么办,走哪条路,怎么走,最后发现也行不通,也通不过,就拆了,个人拍个人的。张艺谋说他最得意的是《秋菊打官司》,我说不是,那个拍得生硬。我认为他最好的是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,视听语言棒极了,把中国的压抑的环境搁进去了。
W:你有没有认为中国有比较好的导演啊?
Z:我担心有好导演也给毁了。环境就不正常,如果你是真正的商品化的话,商品是要起作用的,现在是商品起作用吗?现在不是商品起作用,是关系起作用。找各种关系,就是要发财,但还不像好莱坞,好莱坞要发财,但正而八经的是一门商品经济。我们不是商品摆在第一位,我们发财是发横财。
W:那你觉得陈凯歌后来拍这样的片子是发横财吗?
Z:他把这个交给制片人了呀,所以我也没有办法说了。《霸王别姬》拍得中间水平,他处于一个转换过程。但是我认为不是往好里转。我警告过凯歌的,注意你的制片人,你的制片人把你的声誉给搞坏了啊。最后说,你老师要见你都找不着了。我觉得这些制片人,没一个好的。
现在中国电影就是一团糟啊。在学校里的时候,我和田壮壮最熟……就他那个拧脾气,没办法。
W:在您教的学生里面,张艺谋和陈凯歌算是比较有成就了,您认为他们是电影大师吗?
Z:我曾经说过一句话,不是对任何人有所指的。“you are not a master,don’t try to be a
master”,你不是大师别装。我对哪个学生,我都说这句话。大师不是装出来的。
他们吃很大的亏,我不怪他们。他们不是电影学院培养出来的,是奋发图强搞出来的。他们看了些片子,受了些启发。如果是电影学院培养出来的,电影学院也应该继续培养。根本就不是电影学院培养的嘛!电影学院能培养出人才出来?
W:他们至少跟您学了呀?
Z:我不敢这么说。
W:您当时教的是什么课呢
Z:我教的是声音课。我和导演系的学生比较熟。陈凯歌讲了一句,听了我讲的,他很震惊,他就去告诉他搞音乐的朋友,他搞音乐的朋友也觉得很新奇。我记得在他们班还是有几个,像*小*啊、田壮壮啊、靳涛啊,陈小莲(?)啊,我觉得他们也应该可以拍出好东西来的。张艺谋他们这个班来说的话,我不太熟。张艺谋他跟我说的,我在哪上课,他都去听的,没有落过一堂课,可是我没有这个印象。我跟李悦,还是比较熟的,事后证明他也是不错的。我教的只是在我声音的范围,还偷教了关于电影观念的问题。
陈凯歌说过,我们拍《黄土地》的时候就记得周老师的一句话,你们别拍好莱坞,我们就尽量不像好莱坞。现在他们都倒退回到好莱坞去了。
业余时代的到来
W:我认为社会要么就是对电影有宽容态度,要么就是在有极大财富的情况下,才能作出的工艺。我们拍不好是不是因为电影体制的问题呢?
Z:电影作为一个工业,越来越个人化。三十年前,我不敢想象,我周传基能在这买上七八台摄象机,七八台电脑,学生来我这,我就这么教,根本不可能的事。可是现在呢,两三千买一个,谁都可以用。我们应该看到的是这个方向。大众传播媒介看到的,是这个方向。不是一个大片,大片是发财的,大片不是传达信息的。从传达信息来说,是越来越小型化。我可以拍我这最近发生的事,拍了后就给你看。比如说我拍到张学良,谁都能拍成。因为什么呢,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有小摄象机了。我在夏威夷大学上课的时候,人家告诉我张学良在夏威仪,他们有一次活动,我参加了,就把他给拍下来了。其他人拍不着,我拍着了。
??说过一句话,鲤鱼产卵,一万个才出一条。这就是业余活动,业余活动的价值就在里头。你知道哪个人是个天才。
W:我有一点明白了,业余活动促成了一个电影的平民化的东西,是可消费的。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可以加入到这个里面来了
Z:对,民主化。我做过一个周传基讲电影这么一个光盘。我加印了很多,当宣传品送的。有一次我在飞机上,正好讲完课回来,书包里还有好多没送出去的。有一个小姑娘在那拍着玩,我就说“小姑娘,你过来,我送你一张光盘”,第一张光盘就是教他怎么拍电影。我送给她,她知道怎么拍电影了。
W:现在产生了一些体制外的导演,类似所谓的第六代导演,你能不能评价一些他们作品的优点和缺陷呢
Z:现在很难说。我觉得他们都太个人化了。个人化是可以的,但是如果我做厂长的话,我绝对不允许他们拍这种个人化的东西。不赚钱,拍艺术片我不做厂长的时候这么说,如果我做厂长的话我绝对不让他们这么拍。我头脑清醒啊,我做厂长我要赚钱啊,我不能投钱让你拍赔钱的东西啊。我就是说,《黄土地》这些片子都是钻空子出来的,因为我不是厂长,所以我双手拥护。可是要是我是厂长的话,我绝不让他拍《黄土地》,不赚钱,看你怎么说了,现在已经进入商业渠道,既然是个人,就不可能大众化。说老实话,他们也没怎么学会拍电影。
W:在第六代导演中,你能稍微评价吗?
Z:比如说王小帅,有些东西他很有想法的,但你看他的片子,有些东西你可以看出毛病来。拍的毛病,对话用的太多,运动左右横移多,纵深少。
W:听说你的学生挺多的?
Z:上半年下半年加起来也就二十都个。过去是带的班,退休前前前后后听我讲课的人算是六万人,我不管到哪都有学生。
W::你提到教育产业化是一个馊注意,为什么呢?
Z::教育从来都是赔钱的,我活到这把年纪了,没有任何负担,也不用养家,只要饿不死就行。我的愿望就一点,全世界都承认的中国民族电影风格。我都6、70的人,一个四十多岁的美国教授对我说,美国有什么文化,你们中国有五千年的文化,为什么没有自己的民族风格,学我们好莱坞,我憋气啊,想找地缝钻啊,这话简直是侮辱人啊。但他说的是事实。
W:谈谈你的网络教学。
Z:我现在基本上不出去,现在每天起来就是对着电脑,网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,这个改变了整个一个教育的观念,我在网上就可以进行教育。而且学生在网上从来不掩饰,甚至很没有礼貌。自从我到了网上,我发现我原来的教育全部失败,我的印象学生很那个的,是假的,但在网上就不客气了,这个就是比较实际,这是一个方面,另外还有一个方面,网上还有一些年轻人蛮不讲理,我不知道现在中学是怎么教育的,连一些学术讨论的最起码的要求都没有,把你气的不得了,学术讨论最后有骂街的。美国的大夫了解我的情况,说你和他们争论您能不能制服他们,我说可以,他说不管他们多那个不讲理,你都能制服他们,那就行,防止老年痴呆。
他劝我在网上任何争论都要争论,我试过,有一次我在网上,整个网都是我一个人的网,我很得意,那是我七十几岁的时候,刚到美国的时候,他们那些网,骂来骂去,骂脏话啊,看了半天,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制他们。我只是最后说:你是不是太贱,只会动嘴,你只能动嘴是吧。我太贱太贱骂了一个礼拜,我觉得我很了不起,我七十多岁,居然把一个网,网上谁也不敢管谁的,我可以治治他们不敢骂。我觉得我还能够维持。对骂我全都把他们给治了,最后总是我赢的。因为我讲的是这个发明原理,不是我的东西,哪能不赢呢,你想想。你得多高,你才能把我驳倒啊。另外,我就觉得跟身体健康有关系,如果你身体健康的话,你就不会老。但是因为你不会老,所以你身体健康。这是互为因果的,以前我在大学的时候我还挺爱运动的,我的身体还是比较好的。这点使得我的精神状态,我在网上坐一整天都可以,而且我打字打的特别快。我发帖子快极了,当时我就回他。我会英文打字,在美国的时候,女秘书都打不过我。我是练的。另外还有一个就是说never
say
die,总不要输的。我在美国的时候,我的大女婿很喜欢照顾我,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,有一次他们不在家的时候,我拿着摄象机拍从楼梯走下来,一看花4秒22分,我比你下的还快呢,我小心什么。
W:您是一个偏激的人吗?
Z:我一点都不偏激,我讲电影原理我偏激了吗,不讲电影原理的人我骂他我偏激了吗?骗子为什么不能骂?怎么叫骂人,他本来就是骗子。我叫他骗子是客气的,应该叫流氓骗子。因为论道理我全是对的。因为我养成一个习惯,只要是没道理的事我绝对不说。
理科讲究实证,文科不讲究实证,所以你没有实证你不说话。这是很重要的事情。飞机你不实证,你敢坐?康德不实证,我实证,我就是把康德打败了。在学校的时候学哲学,讲康德,有的同学同意康德,我就不同意,争起来了。他说主观意识决定着存在,我一拳打过去,训义处把我叫过去了,我说我没打她。他说打了,他找人来证明,我没打。我就是没打,那主任说你怎么不说实话,我说他说我不存在,我能打他吗。他要承认我存在,那我就打了他了,他要不承认我存在,那我不可能打他。结果那训义处长他笑了,哎呀,哲学问题嘛,讨论,不要动手。我说我得动手他就服了,我一拳打过去他就知道我的存在了。结果他没处分我。我经常采用这种办法,对于不讲理的人,我一拳打过去,什么问题都解决了。
我们做声音“眼见为实,耳听为虚”,北影有个摄影师就跟我争论这个问题,争的我气的要命。那个摄影师在那好不高兴啊,说亏你还是个教授呢,你这叫什么教授啊,讲理讲不过了,就骂人。我说你看见我骂你了,他说我听见了,我说“眼见为实,耳听为虚”,我不需要道歉吧,把他给气的。我揍你你就说我对了,我不揍你,你还不承认我说的对呢。我整天在香港、澳门念书,整天在外面打架,你不会打架还行啊。
W:你平时和学生有没有吵架啊冲突啊什么的?
Z:有,如果他不是认真来跟我学。在这个上面我是非常老太,骂不走的学生是好的。一骂就走的学生不是好的,趁早让他走,别要。我有的学生确实是有一点误会,对我们身边的人怎么样,我非常恼火,发完火,让他走,我赶他走的,他的时候还和我一鞠躬。当时我心里想,他和别人不一样。别人走一甩袖子就走了吧,他还和老师一鞠躬才走。后来我到别的地方,一个俱乐部去讲课,他又在那。我知道他是来试探,看我赶不赶他。我没赶他,装做没看见。完了之后他又过来说,周老师我跟你学,我说那你跟我学吧。学生骂不走的是真心想学的,一骂就走的,是赶时髦的。
W:你早晨一般几点起床啊?
Z:我一般夜里两三点才睡觉。抽烟,抽成肺气肿了。酒不嗜好。夕阳红还要来采访我呢。像我还站在那讲课,一站站八个小时不带坐的。第一生活没规律,第二抽烟,第三喝酒。我把时间倒过来,我可以睡到第二天下午两点种。我身体那么好就是因为能睡。他们学生在那闹,跳舞什么的,我都能睡着,我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睡着。所以我永远不缺觉。现在一般都是两点多就睡了,早上八九点起来,中间找空挡睡觉。我们规定时间和学生交流。他们愿意来旁听,我给一个学生讲的时候,旁听多学点东西,旁听也欢迎。
W:那你学生的年龄有大有小吗
Z:有大有小,最小的是高中的。一次还有一个高一就来了,我问他你妈妈知道不知道,我说老天爷,到时候说我把你拐走了,你赶快回去吧。然后就让他回去,我说你身上有钱没有,没钱,行了我给你买票,我在给你一百路上,赶快回家,到了给我一个电话,把我给吓的。看他上了车我才放心,出了事可不得了。
W:听说你的学生挺多的?
Z:上半年下半年加起来也就二十都个。过去是带的班,退休前前前后后听我讲课的人算是六万人,我不管到哪都有学生。
(二)谈个人家庭
W:我发现您的家世其实是比较特殊,您是怎么接触到电影,从此和这个终生都挂钩?
Z:我是山东大学的,学英国文学的,学完了,正好是50年毕业,那时候我们用不着英国文学,我就成翻译了。开头是在交际处,后来在政治协商委员会,后来就在山东省海盐工会,最后我一定要求对口,那时候北京还无所谓,好多人还不愿意上北京呢,英美文学没用,你要对口,就上电影局去吧,电影局说,你就上《译丛》杂志去吧,我就去当翻译去了。
过去我父亲回国之后当了中国铁路局局长,收入比较多,金饭碗,他的收入就花在洋的上面了。像当时我在青岛的时候我就知道,只有四家人有摄影机。全都是留学的,上海比较多些,很有限,没什么影响。出殡是我大爷爷,他是北京孔雀公司创建人之一,董事之一,儿童剧院原来叫灯光电影院,那是我们家的电影院。还有在六部口那,中央电影院,现在是音乐厅,中央电影院也是我们家的,孔雀电影公司没拍什么电影,就搞电影院,他死了后,公司就给他拍了个纪录片。不是我们家摄影机拍的,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,我1925年才出生。就留下来。
W:这个东西对你有什么影响呢
Z:没什么影响,我们家里头大爷爷是个大坏蛋,我父亲从来不提他的,我母亲偷偷告诉我们一点事,后来我们上大学了,才叫他叔叔,我祖父早死,他是我曾祖收养的,算是老大。他作为一个大叔叔来说,有责任养。我有一点弄不清楚,我们原来广东的,怎么送到北京去了,念的还是洋学堂。然后满清的时候,他中学是在美国念的,中国在美国的公使馆里当公使还是参赞,回来就进了北洋政府的幕僚。后来我才发现北洋政府是个职业的政府,换总统,人排人马不动的,所以我这个大爷爷财政总长,农业总长,交通总长轮流转,后来我母亲告诉我,为什么你爸爸不愿意提你这个大爷爷,因为二十一条是他到日本去定的。就是袁世凯派他去的。过去没有受牵连,解放以后,一直是家庭出生不好。
W:您这种刚正不阿又特别疾恶如仇的性格是怎么继承来的。
Z:我也没继承什么,脾气就是这样。我的学生,我问什么时候生的。他说八几年,都快九十年代生的,我说那时候我都准备死了,你才生下来啊。
W:您在北平出生,又在电影学院北平当过教授,北平对您来说,是个比较重要的城市啊。
Z:不是
W:你是不是到处乱走啊
Z:山东大学是我的第十三个学校
W:你为什么老换学校啊
Z:因为的品性不好
W:你品性为什么不好
Z:我在学校品性头一个学期是甲,下一个学期一定是丁,就要开除,我就换学校。
W:你是个特别捣蛋的学生吗
Z:我觉得我自己并不是特别想捣蛋,老师总认为我捣蛋
W:那个学校给你的印象最深呢
Z:岭南,是广东的。就是现在的中山大学。我父亲是岭南的,我后来念过很多的学校,都是岭南校友办的,都叫岭南,上海岭南、香港岭南。我们有劳作课,手工,打铁啦,做木头椅子啦,编铁筐子,竹筐子啦,每个学期都有劳作课,我们都是认认真真做的,后来在干校的时候,不是要我们劳动吗,到了干校的时候,我什么都会做。那些人还说,老周,你进步很大,学了不少东西,我想是,我都是在教会学的,到这来学还来得及。岭南都是教会办的,现在北大占领的那个地方是教会的,清华公学堂是我大爷爷办的。
W:周老师学问又杂,又热心于电影的教育,翻译的东西又是很经典的教材,很有出息啊。
Z:不经典的东西我不翻译,专翻译经典的东西,这是聪明人干的事。我并不聪明。在学术上没价值,留不住的东西我不翻译。我是右派,但我留下来了,因为我会讲好几种外文。
W:那你会哪几种语言呢
Z:我一种语言也不会。我从来不是按你们那种学法学的,英语我会,俄文我翻译了好几百万字的东西,我能读能翻译,但是我不说不会写。波兰文,塞尔维亚文,保加利亚文,捷克文统统都是这么学会的。就是一个学习方法问题。在大学的时候我学的是英国文学,但我对语言学感兴趣,我在语言学上下了很大工夫,只要你英文好,你学其他欧洲语言很容易。
W:学电影要不要学欧洲呢
Z:最好。
W:跟您学,您是不是手把手的教,教些手艺活
Z:那当然是,谁都能学
W:学技术,是不是要理工科的底子比较好呢
Z:至少是理工科的。……大师全都是学理工科的。我在北京电影学院带研究生,文科的我不带。主要是画画和音乐。我小学10岁的时候就开始学小提琴,我现在教他们音乐,国画什么的我全都学过,理工科的学生思维逻辑性比较强,能接受一些新的东西,电影是全新的,是二十世纪科学技术的产物。他得有二十世纪的科学观念。我们考录音系,陶今,《霸王别姬》的录音,是清华分。
W:您能讲一讲您的办学,您的教室多大,用什么设备来教学生,用什么方式或者你有文字材料给我们吗?我的想象里面,您只有一个屋子或一个教室
Z:我是楼上楼下两层楼,我租的是,楼下是我上课用的,里头有一个小房间,是我住的。楼上,我的助手住一个房间,还有一个就是工作间,放电脑的,学生剪接。学生在我那是二十四小时剪接。另外空个房间,有时候学生来找我没地方住,就住那。我人呢,比较乱,人家对我的家有这样一个断语,一个小偷撬了门,闯进我家去看,呦,来晚了。乱到好象给人翻了家似的,遭劫了,我的钱放那我都不知道,能给我找着就算好的了。
W:您的经历可以写自传了。
Z:我光上学校就十三个学校,还有远征军,抗战的时候在缅甸。我的经历多了。
W:您的一些经历,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,是从你的童年还是从你的青年时期
Z:随便。我童年来说的,只有一个好处,我差不多走遍了中国。我父亲是铁路上的,常调工作。我到哪个地方都说“五十年前我曾经来过此地”,“几十年前我曾经来过这里”,而且碰见什么人,人家就说我是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。我碰见一个人,江西,南昌,我说我是……差不离每年上一个学校,到我大学是十三个学校。山东大学是四年,我头一回在一个大学呆了四年就是山东大学。
W:你提到你去缅甸打仗?
Z:那是1944年的事,我是没有参加学生军,我是自己报名的,没有毕业,高三。日本人已经打到贵阳了,我在成都上学,在成都参军,到缅甸进驻,空运到缅甸。过去没有高干这一说。我们家都是洋派,年轻人到了年龄就要去打仗,不去打仗是一种羞耻,国家有战争的话,像克林顿,别人攻击他就没参过军,这是一种耻辱。国家有难的时候,年轻人,像巴顿将军,将来老的时候,孙子做在你的膝头,问你二战的时候你在干什么,我在露易斯安那铲大粪。我们家里就那么一个观念,这很有意思,我参军的时候没有告诉我妈妈,怕她担心。我们在成都,我妈在成都,我们走的那一天给我妈妈写信,到缅甸之后,接到我妈妈写的信,两个月之前写的那封信,过了很长时间才接到那封信,我妈妈非常生气,她说你们两个看不起我,不告诉我,以为我会阻拦你们。她是美国留学的。是第一批小脚娘留学的。她是教育部选重的,派一批女学生公费留学到国外去。教育部选人,北京广播电台有个教英语的女的,英语讲的不错,让她也去吧。我妈就去了。我妈妈家里比较贫穷,因为我外公早都死了。是个中学教员,湖南一个小地方的中学教员。她摸样像宋美龄,我倒不觉得,个挺高的。他们说我有恋母情结,我不同意,任何一个孩子对母亲都要比父亲亲,这是很自然的事。我母亲是学幼儿师范,我从那受益在教育方面不少。我10岁的时候她说你现在应该学一样乐器,我姐姐说她学钢琴,那么我只好学小提琴。其实我本来也是想学钢琴的。我们爬树是我母亲教我的,你们听着会很奇怪,可是她有她的逻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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